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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5章少時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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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5章 少時情

兩道瘦弱的身影奔跑在山林間,淩亂的衣角刮過枯草,發出陣陣刺耳的窸窣。

燕長寧呼吸不順,艱難的喊她,“玉翹……玉翹停一停……”

玉翹轉過頭來,清秀的臉瘦成了猴子,頰邊有骯臟的黑灰,她急忙過來扶住她,拍了拍她的背說,“對不起!我太急了,差點忘了你有身子……”她見她唇色一片青白,心裏慌亂不已,“你怎麽了?是不是跑得太累了?我扶你過去休息,休息休息……”

她被她拖到一處粗壯的古樹下,剛靠上樹幹人就癱軟的滑下去。玉翹忙勾下身子抱住她,卻感覺她身體一陣陣不正常的冷熱交替,心急的問,“你到底怎麽了?哪裏不舒服?”

“我沒有不舒服……”她捂著肚子坐起來,眼裏一抹堅定,“我沒事,我們快走……”她斷斷續續的說,“竹園已經出了岔子,若他們發現裏頭是被我掉包的燕長寧,定會懷疑我,到時候追下來,我們兩個都逃不了……”她說著,徑自撐著她站起來,穹窿上的烏雲被風吹開,月華投射在她臉上,玉翹清楚的看見了她額頭細密的冷汗,那嘴唇白得太不正常,汗水順著滑下來,她面色虛弱如紙。

燕長寧突感腹部一陣不適,身體像被拋在冰火兩重天中,不由得咬牙勾下腰。玉翹幾乎急得哭出來,“對不起……對不起……我不該跑那麽急,我扶著你,我們慢慢走好不好?你別慌,難受就告訴我!”

她報以她寬慰一笑,白著臉說,“我知道了,走吧……”

“你痛嗎?”玉翹馱著她走,感覺到她身體僵硬,不由得擡頭問。

她搖搖頭,“你說些話,我便會舒服很多。”

“說什麽?”玉翹心慌,攙著她不讓她踩到石子。

“我想知道……”她望著遙遠山外,“他小時候的事。”

“好!”玉翹急忙答應,開始故作輕松的滔滔不絕起來,“說起來也好笑,我第一次見到他,是在他母親死後,他被我爹接到千鳥山,一副對人愛理不理的樣子,我到現在都還記得,他穿著一身破破爛爛,有好些洞的絳紅錦袍,腰帶上垂下的曳撒是金色的,上面繡著龍,可那龍頭被燒掉了,他頭發淩亂,眼睛裏都是不可一世的桀驁,冷得跟冰一樣。”

她虛弱的扯扯唇角,“那你是怎麽跟他搭腔的?”

玉翹訕訕的笑了笑,滿是黑灰的臉上隱現一絲紅暈,“我自小就是個膽大的姑娘。他來的那天晚上,我坐在他房門前那顆有了年頭的香樟樹上,就是九五閣前的那顆,你也知道吧?”見她抿唇笑了笑,玉翹接著說,“大半夜的,他推開房門出來,坐在院子裏,眼睛空空洞洞的,想是睡不著吧。我從樹上丟了好些無花果下去,把他砸了個正著!他一下就惱了,卻不願意理我,只是橫我一眼就要轉身進屋。我覺得他有趣得緊,接著拿手上的果子砸他,他被我砸到背,腳下一停,轉過身來撿起果子砸我!”

她喘著氣兒笑了兩聲,“我就是這樣的人,越冰的人我越願意去捂,總得把他捂熱了才甘心。一開始只覺得好玩,後來漸漸覺得他是個極堅強的人。大冬天的,他敢鑿破了冰跳進冰湖練功。武場有一根極細的樁子,十尺多高,他單腳站在上面,可以維持整整一個下午。有一年夏天,他站在上面練習,日頭特別毒,他身上的袍子濕了一層又一層,面色都成紙了,可還是不肯下來。我去逗他,惹得他氣息不穩,一個踉蹌栽了下來,摔了個狗吃屎。接著,我爹就把他綁在院子裏用鞭子抽他,說他不用功。我這才知道,他如果不堅持練功,就會被我爹打。可他到最後依舊緊咬牙關,沒供出是我惹的事。從那個時候起,我便對這個無聊的玩物上了心……”

她說著,聲音低了下去,眼裏好似有水光在閃。燕長寧心裏哽咽,壓下喉頭的苦澀笑著問道,“那……你有和他表明心跡麽?他可有喜歡過誰家小姐?”

玉翹馱著她繞過一道土坡,笑著嘁了一聲,“他以前是個木頭,白瞎了那張俊臉!大概是早已習慣我的胡鬧吧,他好像從來沒把我當回事。要說他情竇初開,可有對誰芳心暗許,倒是有跡可循的。”燕長寧投來好奇的眼神,玉翹看著腳下的路,眼裏浮現悠遠的回憶,“大概……是他二十歲的時候,那時他剛入朝為官,有一次回千鳥山,到了之後我看他心神不寧的,眼睛裏好像有了一些很特別的東西,我姑且稱之為柔情吧。那一次回來,他經常走神,有時候和我說話就像透過我看到了其他東西,總之有點像是懷春!我好奇啊,就去問當日和他一起上山的部下,他們告訴我說,那日上山,山前的桃樹下有一個極美的女子,他們見了都覺得驚艷,忘懷不了,他們還說,阿羽好像沒看幾眼,可我就覺得,一定是那個女人勾了他的魂兒!他那時候年輕氣盛的一個小夥子,當然容易被漂亮女人勾引了。可千鳥山出現這樣一個人,我也覺得十分奇怪,橫豎他再也沒見到,也就作罷了。”

“桃樹下……”她失神的喃喃,重覆著她的話。

玉翹馱著她走路,已有些費力,她喘著氣說,“是啊。怎麽了?”

她不說話,只緊緊捂著肚子。她總算知道她與段麒麟第一次見面時,他為何說那樣的話了——覺得她圖謀不軌,欲擒故縱。他一定知道她是被派來勾引他的女人,時隔七年再次見到她,除了覺得她沒安好心,還能有什麽想法?所以他想把她禁錮在府中,收作小妾養著,也算平了他七年來對這個女人虛無縹緲的念想。

可是之後的發展不在他的控制下,若是真正的燕長寧,恐怕巴不得順桿直上,就此窩在侯府裏找機會對他下手,可偏偏她已不是她,所以舍命都要逃脫,所以才會有之後的交鋒和患難與共,他們才有機會真正相知相愛。

造化弄人,陰差陽錯,她如今是真的把段麒麟捆得死死的了,可對於歐陽夏來說,她卻由棋子變成一顆不得不防的炸彈。

真好笑。

她咬著唇笑出來,臉上的表情卻是痛苦的。

“你怎麽了?”察覺到她的不對勁,玉翹急忙問。

“玉翹……”她死死抓住她的手臂,“我覺得……我好像有些不對勁。”她勾下身子,砰咚一聲坐在地下,玉翹驚呼一聲扶著她,“別坐地下,很涼的!”她擦擦她額頭的汗,寬慰道,“沒事的……沒事的,過了這段山路就好了。有個人通過飯菜傳信給我,說只要走到山腳下,我們就可以逃脫了,這路都是他畫給我的,還有一截了,你看,只剩短短一截路了!”她搖晃她,她漸漸神志不清,半閉著眼睛往前覷了一眼,不由得搖頭苦笑。哪裏是只剩一截了,山路高低冥迷,亂枝枯丫,還長著呢……

“燕長寧、長寧……”她捏她的手,眼中滿是急切的淚,“你撐住,你想想寶寶,寶寶不能沒有爹啊!段麒麟在等你,我們只要走過這段路,以後就沒有苦難了!”

是的,寶寶,還有段麒麟。她不能辜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,她要爭氣。肚子裏似有脈搏穩穩跳動,她只一觸,就好像四肢都充滿力氣。

她咬牙悶哼著撐起身子,在玉翹的攙馱下再次站了起來。

“走……走……”她紅著眼睛望著前方山路,腳步踉蹌不穩,玉翹急得恨不得把她整個人背到身上。可她知道不行,她肚子漸漸大了,沒的壓到孩子,況且她自己已是餐餐不飽,渾身上下都是酸的,她是泥菩薩,生怕燕長寧出一點差錯。

“啊……”剛走出幾步,就見燕長寧一聲痛呼,腿一軟便跪了下去。

“怎麽了?怎麽了……”玉翹是再也沒辦法了,她跟著蹲下來扶她。難道逃出去只是個夢嗎?她們所有人都要被歐陽夏算計於股掌之間?

“我的腳抽筋了,疼得厲害……”她細細的喘著氣兒,眼神不甘心的望著前方的路。

“抽筋?”玉翹哽咽了一下,故作鎮定的說,“我幫你揉揉,揉揉就好了……”她伸手探到她小腿,只覺得那裏是一片僵硬,冰冷得如臘月的雪,她再也不能欺騙自己,不敢置信的搖頭,“這是怎麽回事?”

兩人正暗自絕望著,卻見枝葉淩亂間飄來一人,那人大步跑上來,忙慌的落到她們面前,一個使力便把燕長寧扶了起來,眼裏盡是歉意的神色,“靈犀,對不起,我來晚了!”

神色慌忙,劍眉星目,一身青衣,正是莫雲寒。

燕長寧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,眼裏一抹灼灼的亮色。玉翹望著他,試探的問,“是你?”

莫雲寒點頭,“是我。”說罷,他一把將燕長寧橫抱起來,對她說,“事不宜遲,我們要趕緊下山。你忍著點痛,很快就到了!”

她在他懷裏拼命點頭,淚從眼角滑下。三人腳步慌忙的下山,燕長寧望著天外散開的星辰,似乎隱隱可以聽到金鳥脆生生的鳴叫。

“靈犀,我要告訴你一件事。”莫雲寒突然說話,神色凝重,“段麒麟帶著二十萬禦林軍攻打海疆,卻傷亡慘重。他自己……也受了箭傷。”

“什麽?”這聲驚訝的質問是玉翹發出來的。

燕長寧死死抓著他的衣襟,嘴唇白得顫抖,“那歐陽夏這次出山……”

莫雲寒頷首,“你猜得不錯,他要趁此大好機會對段麒麟下手,作圍攻之勢滅掉龍頭。你知道海疆現在還有誰嗎?”見她搖頭,他頓了頓,道,“玉無痕。”

她腦中一記悶雷閃過,這樣的局勢對段麒麟來說極其危險……他還說有兩全之策,這分明就是破釜沈舟,羊入虎口,他不要命了麽!電光火石間,她又想起什麽,剛要問他,就被他搶了話,“你是不是想問雙花蠱為何沒發作?”

燕長寧眼裏神色閃爍,她不知道是否發作過,方才的感覺分明痛得要死,她以為這便是蠱毒發作的癥狀,可現在卻感覺好多了,渾身上下竟一點也沒有不適。

莫雲寒見她神色,已經明白了幾分,明白過後又不由得蹙眉,遲疑道,“奇怪,歐陽夏離開帝寒谷,應該是會引發你體內蠱毒的,你現在卻沒有感覺,除非——”

“除非,我還在谷內。”

森然悠長的聲音在前方鬼魅般的響起,三人均渾身一驚,僵在原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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